【索林】记一次矮人语教学事故
SUMMARY：索林将库兹都语教授给他的两个外甥。
矮人钟爱库兹都语，父神马哈尔为他们创造的语言，外人看来晦涩粗粝、难以习得，却与矮人低沉浑厚的嗓音融合得恰到好处。矮人爱着他们的语言，珍爱它们如同珍爱一切黄金财宝。
矮人也爱好隐秘，不愿将他们的珍宝与外族分享，因而长须一族很早就将库兹都语视作知识储藏，而非用于日常中讲述。他们会在孩子很小的时候，把马哈尔的赠礼以学识的形式教授。
然而命运似乎执意要给矮人诸多考验，他们最初的殿堂为炎魔的火焰吞噬，随后他们辗转逃至北方，又惊醒了北方荒漠的冷龙，他们来到孤山，建立起黄金流淌的伟大城邦埃瑞博，却因财富的积累招致恶龙史矛革，最后的最后，都灵流亡的子民行至蓝山，在索林·橡木盾的带领下休养生息。
只是他们视作爱物的库兹都语却没有传承的环境。学问是生存和温饱过后考虑的问题，席天慕地的生活没有喘息的时间，即便王族后裔也无法完全保有他们的语言。到了索林这一代，他所记下和学习的只有古时卡扎督姆辉煌时流传下来的一半，而到了他的两个小外甥这里，传承下来的十不足一。流亡期间负担一门无用的语言太过奢侈，毫无作用，也不现实。
其实索林对此并无怨言。年轻时他也心高气傲，但那场龙灾来得太过迅猛，他甚至没有时间将跌碎的自尊重新拼起，就必须扛起锻锤为生活奔波、学会低头。还有闲暇坐在殿堂里上课的日子业已过去，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不教就不教了。索林这么想到，可狄丝却执意要她的长兄将这些教给她的儿子们。
你不教给他们，他们就会忘记，忘记先祖的荣耀与曾经的辉煌，忘记我们库兹都民是如何诞生的，又该如何坚强。所以教给他们吧，nadad（矮人语：哥哥），就像我小时候你教给我一样。
索林很想说，事到如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，不过是徒增痛苦，但在看清妹妹的眼神后，他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狄丝的想法的确也奏效了，后来她的两个儿子怀着向往加入了前往埃瑞博的远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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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答应，索林自然而然对他们无比严格，就像在其他任何事上一样。教学就如意料之中般不大顺利，失去恰当的环境，拗口的库兹都语越发晦涩，两个孩子不解其意，抓耳挠腮之余还要面对舅舅的臭脸，很是痛苦。
还是狄丝提出先将矮人特有的、形容金属与宝石的颜色教给他们。她坚信这能引起两个孩子的兴趣，因为对山石的爱永远流淌在每一个矮人的血脉之中，哪怕他们并未生活在那里。
Thikilkhagal，钢青，这是他们学得最快的一个词。如今他们的族人在人类村落的铁匠铺工作，这是两位小王储儿时找他们舅舅玩耍时最常见到的颜色。
后来他们又教到宝石，Dankhâ和Khaglâ，松石绿与风信蓝，索林的口才一如既往可圈可点，一番抽象的无实物表演过后，两个年轻矮人的神情越发迷惑，索林自己也教得烦躁。因他儿时曾经得见珠宝琉璃满地，黄金碎银如瀑，如今面对他的外甥，他却拿不出一块欧珀。这让他忆起耻辱。
何时才能回家？何时才能重现旧时的荣光？他本以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他早已放下，如今才发现根本没有。他只是将痛苦掩在疲累之下，只是不愿想、不敢想。当他终于不可避免想起从前，方知一切骄傲与痛苦从来未曾远离。那一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，自己终归是要回去的。
只是除他以外，还有多少人会因他不切实际的幻梦丧命呢？
国王独自生着他的王室闷气，菲力却轻声开口了：“Khaglâ是妈妈眼睛的颜色吗？”索林惊讶地回过神来，菲力对库兹都语的领悟力并不好，他抬头应允，“是的，她的眼睛就像风信石一样蓝，也像苍青的天空。埃瑞博常有这样的天，初雪过后的晴空，天色苍翠，映得日轮发白，如果你们……回到埃瑞博，可以亲眼看看，我并没有骗你们。”
年轻的矮人们点点头，像两头懵懵懂懂的幼兽，眼里却闪着专注与认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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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的后来，索林也是这么想的。我没有骗你们。他躺在冻结的湖面上，大脑迟缓地转动着，暗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下流出，借着苍白暗淡的阳光在冰面上折射出宝石的弧光，Barzâ，血珀，他昏昏沉沉，从前祖母最爱的宝石。
而他想起当日的承诺，又一次把眼神聚焦，望向天际。薄云撕扯成碎絮，露出大片天空——狄丝的瞳色——只是他辜负了她，恐怕这片天空长久都会被阴雨笼罩，而他只期盼那段时日不会是永恒。菲力已经走了，大战时他还听到女精灵的哀嚎，他担心他的小外甥也凶多吉少，可是胸前的伤口正将他的神智缓缓剥离出躯体，连他叹息的权力也剥夺。最后他合起眼，没有人听到他心底的抱歉，巨鹰的影子收殓了他的眼泪。
五军之战后狄丝来到孤山，她的悲伤难掩，须发间尽是斑白，泪水盈满那两方小小的天空，但其中并无悔意。
她执意让索林教授库兹都语并不全然为了两个儿子，同样也为她的长兄。她深知索林正试图遗忘、试图逃避，为生计奔波是真，但蓝山的西边就是大海，她的哥哥当真带领他们来到距离家乡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。即便此处的山巅也望不见那座白雪皑皑的孤峰。
狄丝希望她的哥哥也能忆起曾经的荣耀。其实那些殿堂与宝藏对狄丝并不重要，她离开的时候太小，对传闻中的孤山没什么印象，但她见过兄长讲述他们旧日家园时眼里跃动的火光，只是他们离开的时日愈久，那些稀碎微光熄灭得就愈多。狄丝不贪恋财宝，但她明白寄托的重要性，也明白到头来她的兄长终归会向往过去的家园。她不愿见到未来索林行将就木时躺在床榻上感念不曾回去的故国，那种折磨太过痛苦也太过长久。有些事情，纵然千难万险也要做下去，若非如此，心中的渴望便永远不会停息。
所以她擅自替她的兄长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，也为她自己选择了痛苦。矮人钟爱库兹都语，一如他们珍爱一切黄金财宝。她用这种方式铭刻他们的尊严，在索林的胸膛中重新点燃了火。
为父复仇是所有矮人的天职，而当一个王国毁灭，那么王室后裔必当一生追寻复国的路，纵死不悔。
锻炉无歇，竖琴不止，终有一天我等能返乡，纵死也无悔。
